西 渡 旧 事

罗 平

时光清浅，如同这条名叫蒸水的小河，不慌不忙，不缓不急，声声慢，款款流。岁月沧桑，如同这条老街，青砖斑驳，檐椽断残。

据说，自先秦时期开始，从衡州西去宝庆有一条古道，必渡蒸水，河上无桥，靠舟楫往来，此渡故名“西渡”。

秦时的明月，曾经映照古渡的荒凉，有几分苍白。汉唐的马蹄，曾经踏过衡宝古道的浮华，留下“锵锵”蹄声，回响在蒸水的彼岸。明清的烟雨，朦胧了古渡的前世今生，让人有几分伤感和怜意。

因为蒸水，因为古道，便有了西渡这方古渡。人来舟往，客歇马乏。在古渡西岸，便依古渡码头，有了一条小街。人们便开始在这里经商贸易，营生为栈，延绵生息。

厚重粗拙的条石砌成的古渡码头，宽不过尺余，高七七四十九级。渡口两旁，置有栓船的石柱。石柱依然在，但未能栓住历史的舟楫，道道勒痕，勒进了岁月的深处。

从河面泛舟，沿码头拾级而上，是一条就地取材，用红砂石板铺成的街巷，这就是西渡老街。街巷的石板并不规则，但铺得还算平整，原本粗糙的石板，被红尘过客踏得有些残缺但却光滑。

街巷两旁，是典型的明清建筑，青砖黛瓦白墙。昔日的酒旗或店幌，早已被历史的风云卷去。破落的惠福寺里的木鱼也早已停息。尘封的寺门，长满了蜘蛛网丝。一对古铜门环，生了铜锈，似乎很久无人去轻扣。

烟雨三月，当你走过老街雨巷的时候，有古街的风，跟着河畔的柳絮，吹到耳畔。断檐下的雨滴，与残墙上的青苔，便让这里鲜活起来，使整个街巷便有几分古风的诗意。

你可以想象，这里曾经的熙熙攘攘，曾经的拥挤繁华,曾经的人来客往。有匆匆过客，在这里寻得一份悠闲，吆喝着店铺的老板娘，煮上一壶湖之酒，就着一碟花生米或者兰花豆，品味着三月的烟雨，品味着古街的别韵，品味着人生旅途的惬意。也有熟客，趁着醉意，对如同江南三月般的老板娘，挑逗几句，戏弄一番。见多识广的老板娘并不生气，抛出一个媚眼，或者娇骂几声，更为这个春天的古街带来几分情趣。

有孤舟簔笠渔翁，从蒸水归来，提着鱼篓，在沿街叫卖。鲫鱼熬汤，草鱼或鲤鱼作料，配上渣江的米粉，给古街的过客留下一份醇香绵长的回忆。

很久以前，你是西渡古街的卖花女。一把油纸伞，鲜艳了古街的三月，明媚了三月的古街。一篮丁香，忧怨了这里的传说，染香了你的裙摆，渗透了阿妈的酒坊，淋湿了阿爸的烟袋。

一天，有一路行人，行色匆忙，从这里路过，由于天色已晚，便在街上投宿。当你提着花篮，与他擦肩而过时，一不小心，花篮被他撞落，鲜花落满一地。他慌忙帮你捡起支支花朵，满脸的歉愧。而你，与他四目相视，犹如梦境，欲语而无声。他说，他是渣江的一个穷书生，听说彭玉麟在湘江训练水师招募乡勇，就随同乡去投奔。他说，要全部买下你的花，再送给你，但没有银两，只有随身携带的一把纸扇。

也许，这就是人生的最美遇见；也许，这是你命中的情感宿愿。你收下了他的折扇，不为卖花，不为金钱，只为你情窦初开的芳心，只因他就是你心仪的那个男人。

他说，等我归来，我许你一城绚丽繁华，许你一世烟雨彩霞，陪你一生日暮天涯。从此，一把折扇，折叠了心迹；一束丁香，芬芳的回忆；一次等待，发直腰际。

中洲的渔火，是你的点点愁绪和思念。马厂的马嘶，是你心的啼鸣与呼唤。河岸的桃花，灼灼开放，片片花瓣，落红随水。一年一年，一季一季，每年，每天，你都要踏着湿漉漉的台阶，如同孤灯一盏，站成古渡凄美的风景。不见当初的如画眉眼，不见曾经的白衣少年。你，如同一朵丁香花开，一梦今生，一念随风，一等成茧。

有人说，湘军攻破了南京城，他早已是一位叱咤风云的将军，荣华富贵，妻妾成群。也有人说，他立下赫赫战功，后来战死在翻阳湖上。这些传说，你都不信。你说，他携三千温婉，许你一世安暖，不负丁香，不负这份等待。于是，你夜夜煮一壶思念，在古巷的深处，描繤他折扇上的墨痕。思也悄悄，念也无言。

后来，陆续有退役的湘军从湘江经蒸水回双峰回渣江，回到离别多年的故乡。一日，一位退役的湘军士兵来到这里，帮助战友寻找一位叫丁花的遗孀，遍寻街坊都不曾找到你。因为，你们只是一次偶遇，是他撞落了你花篮里的丁香。或许，他并不知道你的姓，并不知道你的名，只知你们在这里相遇，只知道你是位丁香似的姑娘。

后来，又传说街上的钱庄里存着一笔战死湘军将领留给遗孀的一笔财产，领取的信物是一把折扇。这时，你知道，你等待的，只是曾经的一眸相遇，只是天荒地老，只是海枯石烂。

后来，有人说，你领取了那笔财产，修缮了渡口，修缮了街巷，并买下了街上的几处店铺，建成一处寺庵，名曰“惠福寺”。寺里有一位居士，每天在敲着木鱼。从此，早上或傍晚，木鱼声声，成了西渡古街的声韵。你敲着人生的宿命，你敲着情感的脆弱，你敲着蒸水的日出与日落。

你伫立在古渡码头的石阶之上，三月的烟雨打湿你的衣裳，蒸水的汛期湮没了故人的诺言。古渡的东边是青丝，古渡的西岸是白发......

西渡的旧事还有很多。这里的一草一木，一砖一瓦，一石一柱，都是一个故事，都有一段旧事，都是古街、古渡的一个图腾，都是这里人们的一段忆念。

古渡和古街都在深情的期望，那就是等待。那些断墙残垣上的藤蔓和石板街巷里的青苔，就是这里不老的誓言。

蒸水悠悠流，古渡静静等，旧事慢慢老，行人缓缓归……

（记于2019年2月20日）

古镇西渡

西渡老街位于衡阳西渡镇蒸水河西岸，现为衡阳县城，距衡阳市不足２０公里，旧时西渡今称西渡老街。《衡阳县志》记载“西渡之名始见于宋《元丰九域志》，旧时的衡州去宝庆，经此渡蒸水，遂名西渡。”１９５２年７月，衡阳县治由衡阳市城北迁来西渡，在蒸水东岸江口町新建县城，１９５３年成立西渡镇，镇政府驻西渡老街。西渡镇基本上是沿衡阳、邵阳从西向东延伸，呈狭长状。

西渡老渡口三面来水，被虎形山、龟山、猫公山、鳄鱼山等一圈小山环绕。梅雨时节，东逝不畅，积水成湖，古时西渡也叫西湖。湖中有大、小西林二岛，郁郁葱葱。水退后，可见滩涂，群鸟汇聚。

西渡的历史源远流长。早在公元前221年，秦始皇统一六国下令驻“驰道”的时候，西渡之地就有了渡口及古道的雏形。同时由于蒸水与演水、赤水与演水皆交汇于此，大约到唐朝时期，以西渡为中心的蒸水流域小驳船运输开始兴盛起来，到明清进入鼎盛时期，在两湖地区皆小有名气，在长沙一带就有“无小驳船不成江湖”之说。至此，衡宝地区大批土特产品经西渡码头输送到两湖地区及东南部沿海，外面大批生活必需品也经西渡码头转送到衡宝腹地，西渡成为衡阳西部重要的货物集散地。

明末清初，吴三桂率得胜之师从滇入湘，路经西渡，陶醉于眼前生机，踌躇满志欲立皇城于此。于是，在冠山岭西山脚开挖护城河，在河滨滩涂修堤筑坝，打造了12口观花池，遂呈几何形态，倍受行人的叩拜……

旧时，河西岸有十来户店家以服务过渡行人繁荣一时。吴三桂误杀有“卧龙星”之说的儿子，帝王之梦一枕黄梁。古老的西渡终究没有如吴三桂之愿变为皇城，但一代代西渡人用勤劳和智慧，书就发展的璀璨华章。随着陆路交通道路的修建，老渡口的作用逐渐削弱，县城也逐渐由蒸水河西过度到蒸水河东。

除此之外，衡宝驿道和衡祁大道两条古道还在西渡汇集，并以西渡老街往西大约1公里左右的一座桥为界，如今老桥已经不在，但是作为新分支点的航渡桥仍然在延续着自己的使命。

▲西渡老街鸟瞰图

▲西渡老街规划图

▲西渡老街效果图

有着悠远历史的古镇西渡，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后，有些古建筑已经损毁，希望能重振古镇西渡风貌，让深厚文化底蕴的古镇在现代城市建设过程中得以保护，使古镇文化得以继续传承，让那些古老的物件与建筑能够与当下人们的生活相伴相守，让广大的回乡游子能够记住这古镇古韵。